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圍剿·檢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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圍剿·檢舉

清晨,連日的雨水將青草地洗得翠綠如新。這片仿若碧色長毛地毯的草坪是整座墓園裏唯一的彩色。

在白色、黑色、灰色交織的世界,肅穆莊嚴的葬禮音樂響起又結束。

一座新立的墓碑前,站著兩個人,一男一女,分立左右。

岑桑踏出一步,身後打傘的人想要跟著,被她阻止。

挺翹的空氣劉海兒被雨水沾濕,迅速塌陷,一縷縷地貼在她光滑的額頭。

純黑色的長風衣遮至小腿,胸前抱著黃白色的雛菊花。

將花放到墓碑前,岑桑沒起身,蒼白的手去擦照片上的水珠。

照片上的人,圓圓的臉上笑容依舊慈藹。

她一邊擦,一邊有不自知的眼淚順著頰邊滾落。

老爹,最近都是雨天,連太陽都看不見了。

你知道嗎。

天氣似在同她作對,她越努力地去擦,雨勢便越來越大。

一只手伸過來,包裹住她的指尖。

“涼。”

濕漉漉的眼簾低垂,她被牽著,來到他的傘下。

男人先松了手,持著的傘依然向她的方向傾斜。

不知過了多久,久到有人來問她,岑桑小姐,需要用車嗎。

岑桑無言地揮了揮手,那個人,還有他身後的一排人,全部後退。

或許這時候該有暖心的安慰,該有人應景地說‘節哀順變,活著的人還是要過下去’,但在巨大的悲傷與絕望籠罩下,開口說話都像要耗盡全部力氣。

陰沈沈的天穹下寂靜得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。

“岑桑,你走吧。”半晌,他說。

她沒動,視線也還停留在照片上的老人,只平淡地問:“你要做什麽。”

他沈默,深邃的眼睛黯淡,眸光平靜得像無底的黑洞,幽深難辨。

“你要做什麽,我都不會攔你。”

她緩慢轉身,左手輕輕搭上他撐傘的手。

目光交匯,那雙哭紅的眼睛依舊澄澈,她說:“我要和你一起。”

岑桑環抱住他,臉埋在他胸前,悲傷的眼淚又一次洶湧而下,手在他腰側握成拳。

她閉上眼睛,哽咽出聲:“為了老爹...那些人,我們絕對..絕對不能放過他們。”

片刻後,寬厚的手掌覆上她的背,彼此冰冷的體溫開始交融。

黑色的傘仿佛利刃,將傘下的空間同這個世界割開。

皮埃爾走過來時,就看見他們在雨幕裏相擁,遠遠望去,像兩尊熔化在一起、分不開的黑色蠟像。

三月,正該是春天覆蘇的季節,但這場寒潮尚未退卻,雨沒完沒了地下。

P城的警局裏也忙成一團。

最近城裏發生的多起惡性搶劫案件讓副警長德魯忙得焦頭爛額。

一想到還要忙中接待這位不請自來的紳士,德魯的臉色就沒那麽好看了。

“我希望我們的談話盡量簡短有效,堂·皮埃爾先生。”

穿著熨帖西服的男人禮貌一笑,站在原地微微欠身,“德魯警長,我來只是想盡到一名普通公民應盡的義務。”

“關於十三區的那起惡性傷人事件,我們對兇手有了新的線索。希望可以幫到您。”

五區的高級公寓——

女孩站在窗邊看雨,舉著手機,輕聲道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掛過電話,回首,對上他的眼,她笑了笑,眉眼彎成新月,“搞定了哦。”

那麽這次,為了老爹,一個都不能放過。

“長亭外,古道邊——”

幽幽的歌聲,在空蕩的巷路裏,帶起回音。

唱歌的女孩,寬厚的大衣垂至腳踝,短發披在腦後,一跳一跳。

兩個黑影鬼魂一樣跟在她身後。

在一個十字巷口,女孩腳步加快,身形一閃,忽然消失在視線裏。

“快跟上。”

兩人向前跑了幾步,那身影卻像原地蒸發般,沒了。

“該死!”鷹鉤鼻的白胡子老頭,眼露兇光,憤怒地低罵。

“噓!”

旁邊更年輕的一位,朝他比了手勢,向左指。

左邊的的窄巷裏,一朵黑色的“蘑菇”蹲在地上,似乎正在系鞋帶。

吉安冷笑,貼著墻面,一步一步接近這只毫無防備的“獵物”。

‘利爪’猛地朝她的肩膀伸過去。

電光火石間,他的食指卻被人先行攥緊!

蹲在地上的“女孩”轉過頭來,“她”整張臉戴著面罩,唯一露出的雙眼,右眼下的朱色小痣隨著微笑表情動了動。

嘎嘣。

“她”真正地站起來,身影一瞬間變得高大。

空閑的右手食指伸出來,逗狗似地,朝另一位勾了勾手指。

“來。”語氣平淡地似在邀請對面的人赴宴。

砰。

車門被人關上,新來的司機不知輕重,用的力氣大了些。他惶恐地看向已經走出三步的女孩,她沒回頭,似乎並不在意。

傘下,穿著黑色風衣的岑桑微微仰頭,看向天空,伸出左手。

衣袖後縮,皓腕上露出半截檀木佛珠,佛珠下面是清晰的藍紫色血管。

涼涼的雨滴落入她的手心。

“看來這場雨是不會停了。”女孩喃喃道。

為她撐傘的皮埃爾也向上看去,天邊的烏雲沒有任何消散的跡象。

他嘆息道:“是啊,岑桑小姐。天氣預報說,這將是本世紀最漫長的雨季。”

她似沮喪般地收回手,垂眸問道:“那邊,有消息了嗎?”

“嗯。”他點點頭,眉頭仍鎖著,“德魯副警長剛傳來消息,對東區‘老巢’的抓捕進行得十分順利。”

“他們提前包圍了那棟房子,裏面的所有人,甚至連一只老鼠都沒逃走。”

所有人,包括男人、女人、老人,和即將被送進孤兒院的小孩...

“哦。”

她輕呵口氣,語調平靜得讓人聽不出任何悲喜,“走吧。時間差不多了。”

“我為您撐傘。”

黑色的高跟靴,有節奏地踩在濕潤的柏油路上,濺起微小的水花,如曇花一現,轉瞬即沒。

在靠近巷口的轉彎處,她腳步頓住,低頭看向腳尖前的小水窪。

“怎麽會..”皮埃爾微訝,剛要去撿,快他半步的岑桑先俯身。

她用左手撿起這支不知被哪個“粗心警員”落下的‘武器’,冰冷的金屬外殼不經意間碰到腕間的佛珠。

一聲輕響。她註意到,把槍換到右手,遞給身側的皮埃爾。

後者在她掌心裏放了一片白色手絹,她接過,擦掉指間的泥水,又還給他。

黃色的警戒線外,女孩停住腳步,她身後的一行人也跟著停住。

如同其他的普通圍觀群眾,她也靜靜地註視著停在馬路中間的警車。

警員來來回回、忙忙碌碌,大肚便便的瑞文警長自巷口走出,他身後,有警員押著‘罪犯’也從巷子裏出來。

先是一個白胡子鷹鉤鼻,上了些年紀的男人,他的胡子沾了血跡與雨水。

第二個,她沒看清,那人一直垂著頭,像是陷入了昏迷。

他呢。他傷得重不重?

就在她安靜等待醫護人員扶著‘傷者’出來時,又有兩個警員挾著一個人走出來。

男人高高瘦瘦,看起來沒受什麽傷,走路也沒有跛腳,只有襯衫背後被人劃破,從右肩一直到腰際,露出裏面的防護背心。

目光變了又變,岑桑的身體剛有前傾的趨勢,就被皮埃爾攔在她身前。

他說:“您不能上前。現在絕對不行。”

岑桑看他一眼,沒動,站在原地,目光鎖定在那個人身上。

被戴上手銬的年輕男人,眼裏仿若有雷達,上警車前,回過頭,精準地朝她的所在方向望過來,勾著嘴角露出一個笑容。

因為喜歡,所以了解;因為了解,所以會憤怒。

看見他笑裏的那一絲釋懷,岑桑咬住口腔裏的軟肉,下顎線繃緊。

直到警車徹底消失在視線中,她才松了口,雙手插進風衣的兜裏。

“聘最好的律師吧。”她輕聲說,“不要留案底。”

“岑桑小姐,這恐怕——”

“上次亨利的事,不是處理得很完美嗎。”女孩打斷他的話,目視前方,看著作鳥獸散開的人群。

皮埃爾嘆息地搖搖頭,“岑桑小姐,上次他是受害者。這次他是..參與者。”

“是嗎。”那我不也是。他有罪,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共犯。

她垂眸低語,根根分明的長睫掩住情緒,“皮埃爾先生,這種事讓我們交給律師和法官來定論吧。”

“好吧。岑桑小姐。”皮埃爾無奈地搖頭,又不得不提醒道:“這次是瑞文警長親自抓的人。”

他們盡全力也未必能達到想要的結果。

剛剛還水洩不通的大街,此刻人流四散,又恢覆了往日空蕩。

熙熙攘攘,利來利往,這是在哪片土地上都亙古不變的道理。

岑桑從風衣口袋裏伸出手,拿出一個信封,遞給他,神色淡淡,什麽都沒說。

皮埃爾猶豫一瞬,還是拆開來。

通讀一遍後,他拿著信紙的手都開始顫抖,險些將它落在地上。

“岑桑小姐,這——”這是檢舉霍家和警長有私下來往的舉報信!

“麻煩您,以匿名的方式放進我表舅的郵箱裏。他會做出公正的判斷。”

匿名檢舉本就是公民的權利,但她語氣實在太過平靜,像是在說,要送一份新年禮物給他。

他終於知道最近付給私人偵探的幾筆大支出是用在哪裏了。

皮埃爾胸前的襯衫扣子隨著起伏幾乎要隨時爆開。

他不像她,他從小在F國長大,對這個城市更了解,也正因為了解,他才懂得這封信會掀起多大的風浪。

而這一切僅僅是為了一個十三區的青年?

不不不,這太荒誕了。

他幾番張口,最後只能婉轉地提醒:“這樣會不會..做得有些過了呢?一定要做到這種地步嗎?或者我們問過律師再——”

“秩序都是在摧毀中變得公正。”我只想他,盡快地回到我身邊。

她緩緩轉身,一副結束對話,不再探討的姿態,手重新插回風衣兜裏,踩著高跟鞋,向停車的方向走去。

低頭嘆氣,在不為人知的心底,皮埃爾望著她優雅的背影,確有一瞬嫉妒過那個年輕人。

他羨慕,在這個泥濘的雨天,曾有一支純白的花朵為他暴烈地盛開過。

一定要做到這種地步嗎。

面朝被雨水模糊的車窗,岑桑念著手中的佛珠,也沒有確切的答案。

時至今日,她好像才明白老爹的那句話。

可惜,她辜負了老爹的教導。

為了想保護的人,她寧願一而再、再而三,義無反顧地踏入深淵。

這章反覆刪減了不少。關於佛裏一家,不是給反派降智,主要是審核不讓詳細描寫。最初版比現在多出六千字吧。

為了保全整本書,我就刪減這些情節了~~也不耽誤閱讀。

今天這章就叫“小情侶剿匪記”吧~~P城亂不亂,岑姐說了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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